母亲节专题:老妈在老家
环球卫视本网讯(钟茹燚 钟超龙 报道图文/展坤 展勇)2020年春节,新冠病毒肆虐,我犹豫要不要像往年一样,携妻儿回老家看望爸妈。电话里,我问父亲:“妈近来怎么样?”“你妈?你妈——你妈一切都好,不要挂念!”父亲的欲言又止引起了我的怀疑和焦虑:“妈到底怎么啦?”在我的反复催问下,父亲说妈在重症监护室,骨折了,但没有多大事,让我不要担心。我不信,叮嘱妻子在家照顾孩子,慌里慌张独自驾车返回老家。在从南京返回新蔡的路上,我始终在胡思乱想,关于妈,想了一万种可怕的后果。我知道开车不专注的危险,可我没有办法不想。
回到老家当天,大年三十下午,当时尚未要求隔离,三哥带我和也刚返回的二哥一起去看妈,按照规定,重症监护室每天只允许一名亲人探视。三哥说,老弟刚从外地赶回来,让他和我哥一起探视吧?工作人员一听,立即说,那更不行,现在疫情严重,你弟弟要观察几天才能探视。于是,二哥独自进去探视,我在室外焦急等待。二哥探视完出来说,妈情况大有好转,我们都如释重负。
第二天是初一,一早三哥讲,周边有的地方已经封城,我们县的交警和防疫人员也在高速路口设卡核查,妈情况已经好转,你们赶快走吧!爸也如是说。在家人的多次催促下,又是慌里慌张,年初一,二哥、二嫂和我,各自返程。
头天回老家,次日就返程,二哥看到了妈,我没有看到。
一如南京返回新蔡的路上,在新蔡返回南京的路上,我思绪万千,其如扑洞而入的光,照亮记忆的隧道。我家在农村,兄弟姐妹五人。因为孩子多,又都上学,家中贫且苦。听二哥讲,小时候,他常在乡下老家陪妈干农活,错过午饭,二哥总是说:“妈,妈,同学们都上学了,我也走吧!”忍着泪,妈点点头。于是,在妈湿润的目光中,二哥空着肚子走向学校。
在我的记忆里,常常浮现这样的情景:妈在烈日下的地里劳作,我在地头的树下看书,在暮色四合中,妈和我才回家,我们忽略午饭,直接准备晚餐,我烧火,妈做饭。如今怅然回不去,当时只道是心酸!所以,那时我常发誓,等我有能力了,一定让妈过上好日子。后来,家里条件一天天好起来,妈却病了:老年痴呆。我查过资料,学名:阿尔茨海默病。我不知道妈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症状的。最早的记忆,也是乡下老家,我上小学时,有一次妈拿瓢取面,到处找不到瓢,其实面瓢就一直拿在她的手里,当时我笑她好久,事后还一直对人津津乐道,现在每每想来,每每想哭——我真是太不懂事儿了。
我上大学的时候,爸妈从乡下老家搬到县城去,帮上中学的孙女和外孙女们做饭。我过年回家,妈带我转了好久,竟然找不到租居的地方,事后,我问姐,姐说,搬过来一学期了,不应该啊!然后,我和姐相对怃然。可惜当时,我们都没有想到这是病,耿耿于怀的是,我们没有放在心上!听爸讲,2006年,妈到北京二哥家住了一段时间,并在医院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,医生说此病不可逆,吃药也许可以延缓。治疗了很久,爸妈要回乡下老家。在送妈去车站的高速上,二哥突然问:“妈,妈,你说我是谁?”妈很尴尬地说“呦,你瞧,我都不记得了!”二哥一听,泪马上就来了。他把车子停在路边,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。这事儿我没有亲见,听来却让人泪流满面。
2009年冬,得知妈的病日见严重。我想我娶了妻,买了房,生了子,必须让爸妈来南京过个年,顺便看看病。爸妈拗不过我,便来了。在南京脑科医院,妈做核磁共振时,被机器的噪音吓着了,惊恐万状,胡言乱语,我懊悔而不安,所幸几日后,妈恢复常态。妈吃了不少药,病,也不见起色。爸妈执意回乡下老家,目送徐徐开动的火车,我想他们怕是再也不会来南京了!
又过了两年,2011年冬,妈又患上脑梗,丧失了意识,也丧失了自理能力,姐把妈从乡下老家接到镇上她家,照顾妈生活。为了脑梗后的康复训练,也为延缓阿尔茨海默病的恶化,姐除了擦拭和翻身,一有时间就和妈讲一些陈年往事,有时候妈会有一些简单回应,更多时候是沉默。渐渐地,妈病情有好转,能认识爸和姐的声音。每次回老家,看姐不厌其烦地和妈讲话,我都心酸不已。在大哥的一再坚持下,2013年春,妈被接到也住在镇上的大哥家。大哥说,我们兄弟四个,怎么能让做女儿的照顾久病的妈呢?大哥雇了一个人,帮助自己照顾妈的生活起居。大哥是一名保险人,每天无论多晚,都回家亲自照顾妈,以至于妈渐渐也识得了大哥的声音。为了唤醒妈的记忆,大哥经常备上茶水和瓜果,邀请村里乡亲来看妈,和妈聊一聊。因为大哥的真诚,大家都乐意为之。
为方便看病,2016年冬,三哥把爸妈从镇上接到县城,那年爸八十,妈七十四,身边离不开人。三哥专门准备了房子,雇人帮自己照顾爸妈。三哥是警察,百事缠身,但不管多忙,他每天都去看看爸妈,和妈说几句话。三哥说,虽然妈已经认不出我,我仍然可以告诉自己:我妈还在。逢年过节三哥必定陪爸妈吃顿饭,哪怕是坐下来扒两口饭就走。在老家多次看到此景,多次心痛。
从2006年妈妈确诊阿尔茨海默病到现在,从爸妈自主生活,到搬到姐家,再到搬到大哥家,到最后搬到三哥家;从乡下老家到镇上,再到县城;从亲自照顾到只能帮个忙,搭把手,15年过去了,很少外出,从未远离,爸始终陪伴妈妈左右。
2016年,南京脑科医院的主治医生跟踪回访,得知妈妈依然健在,感慨地说,从当时病情的严重程度看,你妈妈肯定得到了很好的照顾,应该说是一个不小的奇迹。我想,这个奇迹,大半是爸创造的。
时光如夜之闪电,来不及看清熟悉的一切,又归于风雨,又归于黑暗。虽然说,有妈在,不敢言老。蒲柳之姿的我,老是梦见小时候,乡下老家,妈在黄昏里高一声、低一声地喊我回家吃饭。醒来知是梦,幻听三两声,不忍听,又想听。我一直想教妈识字、打牌、下棋,也许这样,妈就不会得这个病,然而我什么都没做!——无限怀念那时的乡下老家,怀念那时的妈。离家多年,诸多往事历历在目,乡下老家梦牵魂萦,因为空心村返耕,儿时玩耍的水井、石磨和树木荡然无存,长满菱角的环村池塘夷为平地,曾经高大的临近院落化为了青青麦田。老屋坏了又修,修了又坏,已然不堪入目和回首。
妈也从乡下搬到镇上,再搬到县城,离乡下老家越来越远。二哥说,乡下老家已不是老家,妈妈在哪,哪就是老家。
(责核:钟明昆 审编:吴永全 值班:蓝乙人 蒙仕荣)